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技术支持: 方森科技题记:失去亲人最痛苦的可能不是失去的那一刻,而是你日后想起他的每一刻。
随着“啪”的一声响,深夜的宁静被煤气灶打开的声音打破了。小锅里装上清水,架在煤气灶上“坑次坑次”地烧起来。趁着烧水的间隙,我打开冰箱扫视了一眼,翻出来一个西红柿、两根葱、几片蔬菜叶子和半根青瓜,全部食材洗干净备用。不一会,锅里的水沸腾起来,把西红柿放在热水中快速地滚十多秒,捞起用刀子在西红柿底部划了个“十”字,沿着“十”字西红柿皮就能轻轻松松地撕下,很快得到一个光溜溜的西红柿。将西红柿细细切成小丁、黄瓜削皮刨丝、青菜叶子切细条、小葱切碎后,将切好的食材分开盛放在几个小碗里,绿的白的红的一字排开。所有备料工作都完成后,捻起一小撮细挂面,投入翻滚的水中。不一会,细面就在滚锅中翻起,眼看汤就要往外扑出,接点冷水往小锅边缘细细地浇上一圈,扑腾的面汤一会就老老实实的沉下去了。父亲说,这样浇上凉水可以让面条更快熟透,几分钟后,小锅里的面条呈现了将熟的乳白色,用筷子把面条捞起置入装了冷水的白瓷碗中轻轻搅拌,父亲说这一个步骤叫“过凉”,可以让面条更劲道,更爽口。小锅中的煮面水倒去,锅中倒入少许花生油,油在热锅里蹦蹦跳跳后,将切碎的西红柿丁倒入翻炒,加点盐将西红柿炒出浓汁后,将黄瓜丝加入番茄浓汁中继续翻炒一会,随后加入清水继续烧开。父亲说,宵夜还是少点肉,清淡一些更好,如汤底过于寡淡可适当加入一点晚餐剩下的鸡汤或排骨汤,汤底的鲜味增加却不至于过于油腻。面汤烧开的间隙,将过凉后的面捞起沥干水分放入白瓷碗中,依次在白瓷碗中加入一点生抽,一点鸡精,一点盐和几滴香油。此时锅中汤汁渐渐浓稠翻滚,将切好的青菜丝放入汤汁中快速搅拌几秒,将汤一股脑儿倒入盛了面的白瓷碗中,向碗中撒上几点葱花点缀,筷子搅动几下,一碗蔬菜面就做好了。白瓷碗中的面有了西红柿、青瓜丝、蔬菜丝、葱花红白绿颜色的映衬,显得汤清面疏,层次鲜明,清淡适宜,很有食欲。
我把面端到餐桌上,端正地摆上木勺子和筷子 。轻轻蹲靠在地毯上眯睡的父亲面前,轻声说:“爸,吃东西啦!”父亲听到,回应了一声,缓缓起身挪到餐桌前坐好。自从父亲生病后,因为进食慢,很多食物不能吃,为了不影响家人吃饭情绪,他坚持不上餐桌,要求在旁边小桌上自己慢慢吃。为了让这夜深人静独属于他的宵夜显的有仪式感,我都请他坐在餐桌上吃。父亲左手抓勺右手执筷,先用勺子沾了一点点面汤,尝了尝味道后,便用筷子挑起面条一根根细细吃起来。我坐在他身旁,一边看着他吃,一边跟他说说工作上的事,或是摆弄着手机,或是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不知道是什么内容的电视剧。餐桌顶上的橘黄灯,被面条的热气氤氲着,清寂中透出一丝温馨与生气。父亲细细地吸溜着每一根面,他进食有阻碍,吃得很慢,食物必须汤多细软。父亲常说:“你妈怎么做不出这个味道。”这可能是父亲对我厨艺的最高评价。得到父亲的夸赞,我开始滔滔不绝:“这面看着简单,但要讲究步骤,要用心,哪一个步骤和份量不对味道就不是这样,一点也不能偷懒……”在父亲面前卖弄厨艺,显得有些班门弄斧,在我的记忆里,逢年过节家里都是父亲亲自掌勺,邻里招待宴请也要请父亲出手帮忙。家中大小事务,也基本都是父亲一人操办扛起,以至于母亲做菜多年,厨艺并无明显改进。在漫长的成长岁月里,父亲总能凭着一己之力尽量弥补艰辛困苦生活给家人带来的窘迫:简单的食材在父亲手里总能变化出不同的味道。父亲做的鱼特别好,母亲总叫他“做鱼师傅”,而从小最爱吃鱼的就是我。一年春节,我回大伯家过年了不在家,邻居送了一条活蹦乱跳的鲤鱼来家里。母亲问:“这鱼红烧好还是清蒸好?”父亲说:“这鱼看起来还能养几天。”又过了几天,母亲试探地问:“今天把鱼吃了?”父亲搪塞地说:“老黄历说今日诸事不宜,当然应该也不宜杀鱼。”如此几番,母亲终于不再故意逗他,终于,在我回来的这一天晚上,鱼就被端上了饭桌。父亲最喜爱别人夸他做的菜好,他常说,菜做的好不好,不是嘴上夸出来的,菜全吃完了,才是对你厨艺真正的夸奖。自从父亲生病后,他基本不再入厨房。那一天,我的交往对象第一次到家里来,父亲很开心,强撑着进厨房做了他最拿手的红烧鲈鱼。也许是父亲精神不佳,也许久不入厨房手艺生疏了,又也许是客人从小生活在高原,对水产品接触少,不爱吃鱼,总之那天的鱼没有吃完。父亲不经意地绕到餐桌前,假装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剩下的鱼,脸上露出了些许失落。父亲这一点失落被我捕捉在眼里,我重新拿起筷子,把剩下的鱼吃的一干二净。
面很少,父亲尽量吃的很满足的样子,即使因病进食很艰难,他还是想告诉我,我做的面真的很好吃。这一点点面,父亲吃了将近二十分钟,面终于吃完了,父亲脸色稍好了些,泛出一点活力和红润。父亲挪回地毯上,背靠沙发,重新盖上被子眯着眼,静静消耗余下的夜。此时,时针应该已经指向凌晨三点,对父亲而言,一个难熬的夜晚也终于熬过去一大半。被病痛折磨的父亲晚上基本没法睡整觉,白天孩子们要上班,母亲已经辛苦了一整天,不能再让她熬夜,所以基本都是我陪着他度过这夜晚时光。这样的夜晚,似乎重复了很多次,也似乎,一晃眼就过去了。那时我已逐渐意识到,这样的夜晚即便难熬辛苦,也不会再有机会重复多少次了。在这段时间里,我有意识地与他探讨过关于生死,关于离别,关于未来的话题。我会悄悄转到他的背后,他的左边,他的右边,悄悄凝视着他,我放慢每一个镜头,试图延长与父亲相处时间的宽度,努力定格他留给我每一个鲜活具体的印象。
对于亲人离去,是每一个人的必经之路,而如何说再见,如何走出来,对于我们许多人来说,都是生命中很重要的课题。父亲在世时常教育孩子们要坚强,要勇敢面对所有生活的磨难。在父亲离开后的每一天,我都努力去回忆与他相处的每一个细节。而这一段我与父亲的深夜食堂,这段被拉长的回忆犹如我与父亲缓慢告别的长镜头,是我与父亲三十多年父女情的缩影,这里的每一个镜头都不需要回忆,会主动从我的脑海里跳出来,那么真实和具体,随时间推移愈显清晰。
小时候,父亲做菜时我最喜欢在站在旁边看,多多少少学会了父亲做菜的一点皮毛。如今,家里人说我做的菜味道跟父亲的很像,即便以后厨艺再精进,我都只会给自己打98分,父亲永远是100分。那2分是留给父亲的,这是他对亲人无法比拟和超越的爱,是亲人对他厨艺的最高评价和最深沉的纪念。